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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赋
群山包裹我所爱的一切,夕阳一无所获
吟游的人,在哪里起身,哪里就成了故乡
无论北方南方,明月都藏有虚无的诗句
即使大雪纷飞,林间仍有送信的马蹄声
唯有秋天空空荡荡,伫立在山巅之上
细数脚下阡陌和亲人的坟头,此时
适合低声细语,任凭疾风折皱薄薄的身影
嘘,飞鸟正从词语的天空中掠过
天地赤裸,我的羞耻心令我感到惭愧
在陌生的蔚蓝当中,那些滚烫的灵魂
如晚霞般涌动,枝头挂满了鸟鸣
莽莽尘世里,那些古老的面孔在何处藏身
那些奔跑的山峰在何处停下,那些香客
抬头望见,自己与佛仅仅相差距离和沉默
待到满山的雾气消散以后,我们拾级而下
走地越远,佛就越小,直到湮没无痕
存在之幻
一旦看到美而可疑的事物,我们内心
便会驻足于这种永恒的奥秘之中
不得不在他乡和故乡间辨认虚空的尘世
望见远处乌云涌荡,天空正在播撒鸟群
与生俱来的悲伤,令街头议论纷纷
我们怀揣着时间和母语,随时出发
隐忍那日渐磨损的口音,我们踏进囚笼
携带粮食和秋天的风,我们无端走向
一天的闸口,看黄昏全部倾泻而出
即将结束的日子,没有什么令我们触动
唯有夜晚,才让我们感到庆幸,月光温暖
像庞大的子宫,我们渴望的一切都在酝酿
看到的一切都如此澄澈,生活步步后退
我们完全可以保持沉默
星辰高耸,在如此温柔的良夜
看流水
秋天有个坏脾气,流水的喧哗并没有令我不安
但我仍然需要寻找借口,来淡化万物的赴死之心
八月,竹林外,一群蚂蚁在安度余生
它们比风还要低一截
比我们还要更加真切地看见流水,更早认识
惊涛骇浪,我们只能伫立在河边
看白云悠悠漂浮在水面,喝醉一般翩然远逝
放眼望去,流水还是流水
依然是我们虚妄的居所,而我们关于流水的辩论
令此刻的时间变得潮湿起来
晚安书
准备写封长信,给你,雪落在
面具上面,诞生出,温柔的脸
夜晚的容器,装不下太多的话
干脆沉默,比湖泊还要坚固的沉默
比死亡还要平静的美
我们走过——
悠长的时间哲学,令人恍惚的爱
我们趋向于晦涩的窗外
人世凛冽,蔷薇在风中起伏
无数枝条朝向永恒延伸,空无
即使一生的悲伤也于事无补
还有什么,能够灼伤我
在睡去之际,窗外,依然是新鲜的隐喻
那绝不是一个名词,也不是
我镜中的影子,它太单薄,太怯懦
不如一首诗的深邃
我写下的晚安,只是一个人的晚安
我们从未相见,我们还过于年轻
炉火忧郁,在冬夜燃起
星空的余烬,你面颊羞涩
恍如童年的一次相遇
当夜晚更晚时,我们一生应该这样温暖
钟摆之谜
积沙成塔的日子,面壁图破的日子
午后,读李商隐,到处都是谜语
乱云飞渡,我从它的幽深里走出
而伟大的诗意,在无形之形
一如钟声煞费苦心,营造的词句
余生要多做寂寞的事,无声润物
倘若还写诗,不求高绝,旦求心安
如同午夜听肖邦,耳畔常有
十九世纪的风声,广场上
鸽子浑身都是古典主义,行人匆匆
许多的苍蝇嗡嗡响,时间在沉睡
此后多年,有个人一昧悲伤
愈来愈恍惚,该死的青春
溃败如浊浪排空,忽而有疲惫的
星辰掷于海面,怎么才不虚度
这片刻的光芒
我日复一日打捞潮声
闲翻古诗篇
今日不宜饮酒,不宜看剑
只适合不停翻书,一翻一覆
恰似骑马的贺知章
我常能记起儿时为口腹之欲而
背诵的大段汉诗,如今不管五言
还是七言,都再也记不住了
那时母亲在侧,月光溢满她的黑发
为寻清净而在一个岑寂的庙宇前
教我读“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我们都不关心庙里的神灵有何感想
只为清风送爽而一阵阵感激
雾中行
大雾,弥漫,有人隐入,有人现形
这样的日子,比以往更轻
人也轻,时间也轻,垂柳的情绪
不再呈现波动性,我渐渐怀疑
我是否真的爱过,情欲纷纷,荡漾
不甘就这么老去,酣高楼,倚颓墙
内心膨胀,像一座庙宇,又飞窜
落地的力,竹林深处的蛇,口哨
一生中虚白的时刻,比想象中
要多的多,或许有一天,可以写
一部小说,女人的舌尖,湿热的词
快速翻炒出,一道中国菜
麻雀惊飞,回来的时候依然空腹
雪崩之日,我们牙齿有轻微的疼
九点钟左右,潮湿的信抵达抽屉
鲤鱼睁着浑圆的眼睛,有那么几次
我们对视,空气中热气腾腾的沉默
无处挥发,或者说,窗户太窄,门也窄
这里有我无所不知的的峡谷
无论溺水还是孤独,都大行其道
唯有春天的乳房,难以触摸
这人间,尚不需要后现代的宗教
钛合金和有机玻璃,粼粼闪现
我凑上去,啃一颗蜜甜的卫星
在雾中,贾岛告诉我诗人应该有
几层的忧思,弗洛伊德和肖邦
埋怨星空,不断吞吐烟卷
哦,密西西比和我家乡的浉河
约翰·列侬的歌声与豫剧的唱调
我一遍遍听,天花板集结了呼吸
它并不是一个平面,它倾斜
如长短句,用词精确,柔软
我甘愿走上迷途,这必经的迷途
已经预见了我,我止不住要
纵身一跃,连同旧轮胎,痉挛的胃
杯子,里面有少量的茶叶,冷光灯
打开,那带有象征性的迷雾
终于包围了我们
雨夜独行
如何寻找一种纯粹的美学,一种隐隐不安
譬如观水、看山、面壁
譬如在时间的河流里寻找瞬间的光影
某次阅读,在一本书的扉页
亚里士多德赫然入目
“一切艺术、宗教都不过是自然的附属物”
人浮于世,无非是要挟裹万物
无非是“满天风雨下西楼”
直至我们深陷语言的泥沼,隐匿于
匆匆路过的面孔之中
有些事物早已所剩无几
我们体内,再也没有过多的抒情
像透明的鱼群,毫无声息,游过淙淙溪流
此刻,无数的呼吸,在睡梦里
吹拂着夜晚连绵又飘忽的云
道路之外
我看到了,那令我们断裂的时间
路旁孩子的口袋里,藏有潮湿的树叶
和饼干碎屑,天空蓝得,一滴滴
往下掉,丘陵展开连绵的画布
风在吹,群树挥舞手臂
信号塔在山顶,云在山脚,我在
自己体内不绝的道路上
徒然寻找着无限接近神的时刻
道路之外,日光的船
晃荡在田野,呈现出一面扇形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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